《假如离开》（组诗七首之三）
我们都是要离开的人
如同从南到北，大雁的迁徙
第一阵秋风的凉，是另一场戏剧的序曲
肃然起敬，提前预演的开篇
用不了多久，休止符在荒草上弱下去
弱下去……抽出体内的氧气和暖
干干净净地，献出处子之身
披头散发的草，披头散发的人
混为一体
高高的白云之上，是神圣的葬礼
雪山温暖，纯洁得不会融化，更无法呼吸
疯长的荒野，是青春的补白和追加
——不疯一回，无法算一个完整的人
如果离去，就选择秋天吧
它的微凉和伤怀，约等于一个人
中度的难过
——吃过祭祀酒肉的人
也好继续他们的余生
《一树丁香》
它是椭圆的，如果算上一个月之后的
枝叶。它饱满得令人心动，想哭
在这个伤逝过后的黄昏
它不言不语，带来安慰的曙光
当我想到一个字：“愁……”
就是什么都没着落
什么也不想说
一个人消失，是容易的
难的是：活着！不踩死蚂蚁
我看过钢管的碎裂，新鲜的断茬儿
横截面干脆利落。而人，总是拖泥带水
又不像树枝，从哪儿都能重新活
——空间，是奢侈之物
差异使之稳固——不是嵌入楔子里
而是泥里、肉里，深深地
《水墨》
刚刚画过两张荷，就过了午夜
繁重的白日撂下挑子
在虚无里，歇一歇
整个城市漂浮在灯火之河
此刻，我想起谁，谁就醒着
思念谁，谁就复活
赌气的、负债的，仍在撕心裂肺
病榻在呻吟：“好歹，熬过这一夜……”
更多的人，想着元宵、情人和巧克力
以团圆之名、情感之名
给生活添油加醋
像墨色中淡粉的荷
……真的该睡了！
你不在眼前，这座城，就是空的
如慢慢漾开的水墨
不知何时，蜻蜓也飞走了
《芨芨草》（外一首）
那时的少年牵着
水灵灵姑娘，各自的眼神多么明亮
他们捕捉，他们偎依
他们卷成球状，他们喘息
夏天树上的两片嫩叶
芨芨草，也这么绿
时光的头颅忽东忽西
不羁的少年，私密处的一块胎记
他臂上的青龙，他呲着的牙齿，他的臭脾气
他的永不回头——
在咸腻的黑夜里
某些词
告诉你天堂的含意
别去念他的名字，马和他的刀
在洗尽了
一切幸福的一生中
成堆的墓地
芨芨草，还那么绿
《人间四月天》
人间四月天，人鬼都入了戏
阴阳两隔的人各持执念
山下的人与山上的鬼碰在一起
成了合伙人
生与死骑上共同的白云
化成共同的春雨
好时光下，一片又一片绿树开始萌芽
寒冬又算什么
野草死过无数回
还会活过来
大地上，许多的践踏没有声音
那顽强的绿
就是一种和解
我弯腰拾起一片花瓣
把内心的凭吊
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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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丽，我相信爱》
相信比怀疑更需要勇力。
玛丽，我相信爱，但怀疑爱情。
你准备中奖，我准备死亡，
樱花为三月准备灿烂。
毎一滴春雨，都不归我管，
我只负责萌芽，疼痛，
擦亮玻璃，让远山更具骨感。
毎一次花开都是一次绝望，
每一次顿悟都是梦游归来。
杏花开了，我熟睡如橘，
玛丽，麻雀不叫，大地就不会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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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外二首）
清凉的四月，贴在火热的伤口上
它用花朵和流水粉饰的太平世界
不足以表达身体里的海啸
一朵花开，会有一万只蝴蝶奔溃吗
它们反复蹂躏着谁的眼睛
啊，为什么我那空荡荡的身体
有一座无人探访的废园
这墙里墙外，晃动的都是时间的脸
心被什么东西轻轻地蛰了一下
人就有了化蝶的心肠
用花的残酷，蝴蝶的精神
绕着自己久久地飞翔，灵魂不必惊悚
黄昏又为什么这样安静
《裂帛》
大风从心上刮起来
吹皱了一张白纸
还没来得及和纸上的人相认
时间就睁开了眼睛
你遗弃的野花
还开在我的青丝里
心一慌，八方的涛声
就一下子溢出了胸腔
没有人替我，大喊一声疼啊
只有一匹冲出栅栏的马
堵住了我
听说故园的大雪
为远方的人落了一夜
《告命运书》
请给命运锻打一个灰色的笼子
给它旁观者的席位
让人们为自己终身放哨
告诉它，落日隐退的时候
那些迷失的星群里
有一颗嘴里含着汉字，发出孤狼的嚎叫
而反叛的月亮
依旧从别人家的断墙上升起
哦，不说水草丰美，中年的山坡
听，上帝和命运在相互指责
内心暴虐的困兽开始隐隐作痛
在它躁动不安的日子
那些日复一日的激流中，糟粕的身体
掩护着体面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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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想站在太阳这一边》（外一首）
三月霾伏
春色质感不好
赏还是不赏
天空没有正面回答
太阳曾经光芒万丈
当下却很怕事 老是躲闪
多想站在你这边
多想让你把我的山河好好晒一晒
难了
揪出笨笨熊打几下
抱着花儿 对它说些安慰的话
劝柳条不要急着老去 会有办法的
拴住狼崽子
防止它把春风咬伤
抄了后路
《半圆的月》
不去研究今晚的月亮有没有自闭症
只想多坐一会儿
看看西南方向的旭日
是如何让花儿俏得急人
乖乖 切记不可西进噢
张骞布下的迷魂阵 距离鬼城不远
大漠的羊每天都会少一只
莫灰心 别倒拐
跟着顺时针一同出发
心走圆了
啥都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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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江》（外一首）
我每日读书写字
打磨石头和木头
天气晴好就开窗
将洗净的衣物晾出去
给花浇水，近茶远酒
将自己供养得如菩萨一般
但别使我登上江楼
别让我望见斜晖脉脉
别让我望见芦花深处
孤舟……
你知道我泥塑土胚
一近江水
便会化的
《瓷瓶》
你说唯有经历火
才能捧出心底那汪水
我假装没听懂
我假装站在雨里
雨水注满了我
一片叶子是我眼睛
一朵枯萎的花
是我的表情
我假装不会说胡话
假装不会碎裂
假装不会飞
假装我一直就在雨里
从没有经历过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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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爱》（组诗三首）
《对抗》
月亮在天上写诗
而你不写
你在大地上写诗
种下虚无，独自一个人享受
在没有人的时候
你偷偷的对着博尓赫斯笑，
对着毛姆和加繆笑
夜里的时候，你和他们
亲切交谈，你拉着他们的手
仿佛拉着虚无
拉着世界的矛和盾
《清醒》
很久很久
你都没有写字了
你被某种情绪掌控着
仿佛世界就要毁灭
你在真理面前英勇就义
你在一群人面前
仿佛已经死了
愚昧的思想，空洞的眼神
黑白颠倒的世界
在世界面前，你不屑于装腔作势
不屑于虚伪做作
保持距离，是你一贯的清醒
和世界保持警惕
是你唯一选择
《我很爱》
树上的蝉儿不知疲倦的
狂叫着，我很爱
小河里的水不知疲倦的流着
狂风呼啦啦的吹着，我很爱
紫罗兰在山坡上
寂寞的开着，我很爱
麦子在田野里翻卷着麦浪
我很爱，稻草人张开
翅膀站在麦田里，我很爱
一群孩子奔跑在山谷里
我很爱，小鸟在大树上啁啾着
我很爱，其实我最爱的
还是蝉儿，炎热的
不知疲倦的、不停的叫着
叫着，生怕夏天走了
头也不回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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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外一首）
念南庄主
只想停留在
梦中的某一刻
一小块沉默
便含有足够的糖份
尘世的杯子太深
咖啡太苦
喝出了虚伪的喉咙
而梦境完全真实
每一滴水
都滋养安然的呼吸
醒来是注定的
当双眼睁开
万物呈现
光明便悄然别离
《补鞋人》
他低头时，从老旧的补鞋机里
摇出碎密的轻叹
一根线被细细抽出
一根柔韧之线，经历了
瞬间的百转千回
光阴溶于一拨拨
轻浅的风里
那些讷然之物：工具箱，小板凳，蓝围裙
还有渐已褪色的遮阳伞
显现了足够的耐心
在这狭寂的一角
有那么多的缺漏，和磨损
正等待缝补
补鞋人声色不动，隐去了
所有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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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是用来燃烧的》（外一首）
送别父亲时
我把盛满灰烬的花盆
高高举过头顶
重重地，摔碎在地
久跪父亲灵前
一个人才能晓得
纸，是用来燃烧的
花盆，是用来盛入灰烬的
“花盆摔得越碎，越好！”
我记得老人的话
我渐渐看到自己
一直立在无数花盆的碎片中
注视花儿，在新出窑的花盆中
向死亡，静静生长
《车祸》
早晨，车安全停在门前。
隔壁老王打起招呼：
夜里可曾驾车，走高速回家？！
我大惑不解，但他只是笑笑
顺手指了指
粘附在车灯下的防撞钢梁上
无数变形的，飞蛾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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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旧》（三首）
《春日新》
春风吹开白玉兰的阔大花瓣
吹过你。也吹过我
空气新煮之茶味
你的长发草木清芬
春天难言的温热
如茧包围
或者是
你催眠了自己
我也是荒寂的。自别后
悲伤于我，相熟如旧邻
我在一颗星星里站着
你在远方的尽头，在另一颗
《时光旧》
你还年轻，却是我静缓时光中的
旧美人。我已老了，鬓边白发幽静
眼角波纹若水
心更是自你别后
安如青苔
可我偏好从老旧的时光中
翻检你的最初
月牙的眼睛。新火的印痕
《清风远》
我们在寂静山谷相遇
仿佛不被轻信的童话
那样美的
忧伤的。你知道的
一小朵白云，让你发呆
一本清书，围住一小块夜色
一棵青草，翻动我诗篇
一段清流，给你月下顾盼
那样美的
会让人悲伤的。你知道的
自你别后
只有清风能吹向尘世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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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之惑》（组诗三首）
《银行巷》
没见有过银行甚至储蓄所
无高层建筑甚至小楼
清一色砖瓦平房，阴暗潮湿
唯一的老井，没闭过嘴
日夜疑问：
钱----都去哪了？
《寺巷》
记忆中的寺巷
青石板小路，却无缭绕的香火
如今，改造成小吃一条街
乌烟瘴气，宰羊剥狗，残忍
血腥
《八一巷》
逼仄
没有听说过驻军
没见过军人
夜幕下，黑灯瞎火
成人用品店
暗流涌动，常有神色诡秘
之人，进进出出
赤膊上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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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选稿：易水荷http://blog.sina.com.cn/u/1170813955
